大唐,文治武功的極盛之世,一個以無比的自信和激昂風采擁抱世界的時代。原本最自由的詩,卻被賦予格律的法度,成為改變命運的手段。
飄然不群的李白,心懷“申管晏之談,謀帝王之術(shù)”的理想,卻為何沒有科考資格,甚至隱瞞出身外出飄蕩,注定與整個繁華世道錯身而過?既然無從追隨時代的格律,寫詩恰是隨意的他,又如何作出無人匹敵的詩句以達天聽,成就“高力士脫靴,楊貴妃斟酒”的無上光榮?日后名滿天下的他,何以還是迷失了最初的自我,以至千載以下,人們居然多只記得他的名字而已?
盛世背后、盛名之下,常常被忽略的,是自由的重負。后人所景仰、企羨、而追之不及的仙,不過是為俗世生涯所排擠在外的人;當現(xiàn)實的人生展開之際,詩句中的仙境,便也隨著時代的種種前提、限制,一點一滴地凋零了。
李白,改變了唐詩,卻錯過了時代;而整個大唐,又怎么錯過了他?
《大唐李白》系列是作家張大春現(xiàn)代小說技藝與古典文化素養(yǎng)之集大成作品,擬以百萬字篇幅再造詩仙李白的一生、大唐盛世的興衰。首部曲《少年游》透過梳理李白早年的萍蹤游歷,為讀者解開詩人的身世、師從之謎,勾勒出盛唐時代的斑斕世相。作者在小說和歷史之間捭闔出入,不僅以詩句推理出當時文人筆下心緒由來的內(nèi)外世界,甚至大膽替李白“代筆”,對其詩作進行續(xù)補、改寫。虛實難辨,卻精彩叫絕,堪稱理性和知識的完美狎戲。
張大春
臺灣作家,1957年出生,祖籍山東。好故事,會說書,擅書法,愛賦詩。著作等身,曾獲多種華語文學獎項。
2013年,出版《大唐李白》系列首部曲《少年游》, 融歷史、傳記、小說、詩論于一體,可謂其現(xiàn)代小說技藝與古典文化素養(yǎng)之集大成作品。
《大唐李白》計劃共四部,一百萬字,后續(xù)三部分別為《鳳凰臺》《將進酒》《捉月歌》。
代序 一首詩,能傳幾條街?
簡體版序 于無可救藥之地,療人寂寞,是菩薩行
一 老對初芽意未凋
二 無人知所去
三 壯心惜暮年
四 少年游俠好經(jīng)過
五 結(jié)客少年場
六 銹澀碎心人
七 青冥浩蕩不見底
八 回崖沓障凌蒼蒼
九 我獨不得出
一○ 出門迷所適
一一 別欲論交一片心
一二 瓊草隱深谷
一三 一醫(yī)醫(yī)國任鷦鷯
一四 乃在淮南小山里
一五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(quán)貴
一六 樂哉弦管客
一七 亦是當時絕世人
一八 長吟到五更
一九 天馬來出月支窟
二○ 放馬天山雪中草
二一 光輝歧路間
二二 焉能與群雞
二三 乍向草中耿介死
二四 裊裊香風生佩環(huán)
二五 五色神仙尉
二六 天以震雷鼓群動
二七 卜式未必窮一經(jīng)
二八 人尚古衣冠
二九 百鳥鳴花枝
三○ 胡為啄我葭下之紫鱗
三一 出則以平交王侯
三二 不憂社稷傾
三三 獨守西山餓
三四 手攜金策踏云梯
三五 賢人有素業(yè)
三六 豈是顧千金
三七 以此功德海
三八 匡山種杏田
三九 禪室無人開
四○ 有巴猿兮相哀
四一 功成身不退
四二 孤飛如墜霜
四三 君失臣兮龍為魚
四四 罕遇真僧說空有
四五 儻逢騎羊子
四六 心亦不能為之哀
四七 相識如浮云
四八 何用還故鄉(xiāng)
四九 千里不留行
五○ 日照錦城頭
五一 雕蟲喪天真
五二 無心濟天下
五三 傳得鳳凰聲
五四 了萬法于真空
五五 秋浦猿夜愁
五六 歸時還弄峨眉月
五七 歸來看取明鏡前
附錄 小說家不穿制服──張大春對談吳明益
代序 一首詩,能傳幾條街?
張大春
被譽為“詩圣”的杜甫曾經(jīng)有一句詩,說得相當自傲:“詩是吾家事?!?
這個“家”字,不只是強調(diào)杜甫知名的“家人”——他的祖父杜審言——也強調(diào)了身為一個“士族”的習業(yè)傳統(tǒng);也就是士族階級的門第。門第的重建與動搖,大約就是大唐帝國初期極為重要的一個政治工程。
從公元七○一年展開的半個世紀,是大唐帝國立國以來變動最為劇烈的一段時間。我們可以假想:有那么一條街,兩旁俱是居宅坊店,從街頭走到街尾,歲月跟著步步流動,行進之間,可以看見人們用盡各種手段,打造著自家的門第,以期高于他人。一直走到公元七六二年,李白也恰好走完他的一生。
街頭,是個祖上被竄逐至西域、到他這一代又偷渡回中土的胡商。這胡商賺了很多錢,卻賺不到帝國最重視的門第和階級。于是他就仿效開朝以來的皇室,一點一點地為自己鑄造、打磨、擦亮那個以姓氏為基礎的身份。
滿街的人都知道:皇家的李姓來自知名郡望——隴西成紀;這個姓氏可以上溯到漢朝的大將李廣。不過,街旁一位法號法琳的游僧會告訴你:不是這樣的?;适业睦罴以臼请]西狄道人,幾代以來,他們身上所流的,多是鮮卑胡種的血液,然而他們畢竟在無數(shù)征戰(zhàn)中奪取了天下權(quán)柄,當然也可以重新書寫自己的身世,使這身份能融入先前六朝的門第規(guī)模。
胡商這么辦了;他也姓李了。他的長子和三子繼承家業(yè),分別在長江航道的上游和中游(也就是三峽和九江),建立起轉(zhuǎn)賣東西糧米、織品、什貨的交易,賺了更多的錢,也在各地累積了相當龐大的債權(quán),以及信用。
然而,生意人是沒有地位的,他們的孩子沒有參與科舉考試的資格,沒有機會改換身份、建立地位,自然也沒有機會進入朝廷??墒?,這一條街上的人都明白:要取得出身,有很多手段。其中之一,就是牟取整個帝國以城市為中心的社會最重視的名聲。
那是前些年相當著名的一個故事:街角來了個蜀地富豪之子,忽然花了可以買下十萬斗米的一千緡錢,買了一張胡人制造的琴,到市集上吆喝眾人觀看。這人非但不奏曲,還把琴摔了個粉碎,之后說:“彈胡琴,不就是雜技嗎?諸君何不讀讀我的詩呢?”
這個人叫陳子昂,碎琴的故事伴隨了他一輩子,流傳則更久。即使如此,士人階級以下的黎民廣眾大約也只能空洞地仰慕著詩人,因為考試會彰顯他們的才華,聲妓會演唱他們的作品,而國家的政務也往往因為詩作所流露的美感與情感,而交付到這些人的手中。詩篇創(chuàng)作的美好,也許只能在詩人之間流傳、感染,可是詩篇成就的地位,卻成為絕大多數(shù)不能詩的人所艷羨的虛榮。
在街旁幽深陰暗的巷弄里,或是通往林野的阡陌之間,你也會看到,大部分不屬于士族階級的人,在一個物資充裕、水運發(fā)達、驛遞暢通、人口繁盛的環(huán)境里,過著艱難的日子。絕大部分的糧米、布匹、器用、牲口都要供輸?shù)骄?,再由朝廷加以分配,供應各地軍(折沖府)、政(州縣)部門,以便啟動整個帝國的管理和運作。當大多數(shù)的人為了應付上繳的谷米、絲棉,付出勞力,應付種種名目的“公事”,而不能饘粥自足的時候,幾乎沿街的店鋪都從事借貸——人人都可能有債務,家家也都有機會在周轉(zhuǎn)通貨的過程之中博取一點蠅頭小利,勉強接濟生活。他們知道:詩,本來就距離他們相當遙遠;有如一觸即破的浮泡,有如不能收拾的幻夢。
鄰近街頭的人還聽說:李姓胡商的次子是太白星下凡。他沒有跟著父兄作生意,只讀書、作詩、喝酒以及游歷。這孩子逐漸長大,仍然在街上晃蕩,離家之后,不但形跡漸行漸遠,也絕口不提自己的身世。人們諒解這一點,因為他們都能深切體會,如果不能將那個不成門面的商家遠遠拋擲身后,他將永遠不能打造自己的前途。
一旦來到了長街較為深遠的地方,多數(shù)的人已經(jīng)不在乎這浪跡而來的人究竟是個什么出身了。他總在稍事逗留之處,結(jié)交各式各樣的朋友。有僧,他看著是佛;有道,他看著是仙。動輒寫詩,將字句當作禮物,持贈每一個盡管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的人。這在當時,還是十分罕見、且令人吃驚和感動的事——尤其是他的作品,也不尋常;似乎一點都不像朝廷里一向鼓吹、揄揚以及獎勵的那種切合聲律格調(diào)、齊整工穩(wěn)之作。
在他筆下,詩更接近街邊的謠曲。雖然也含蘊著許多經(jīng)史掌故、神話異聞,顯示了作者并不缺乏古典教養(yǎng)。然而,他的詩還融合了庶民世界中質(zhì)樸、簡白、流暢的語言;以夸張、以豪邁、以橫決奇突、荒怪恢詭的想象,勾人驚詫,引人噱嘆,讓人想起矯健百端的龍,蒼茫千變的云,洶涌萬狀的潮浪,以及高潔孤懸的明月。他讓奔流而出的詩句沖決著由科考所構(gòu)筑起來的格律藩籬,就像他的前輩——那個因碎琴而成名的陳子昂一樣——讓整個時代的士子為之一震,并忽然想起了:詩,原本可以如此自由。
在這條街上,自由也不是一個孤立的價值。街坊們?nèi)羰锹犚娔吃娙艘鞒耙蝗涡D繞四鄰,閑忙皆是自由身”的句子之時,只會明白:他現(xiàn)在沒有官職了。至于詩的自由,更不為人所知所貴,看來那只是一種不為經(jīng)營現(xiàn)實功利而拘守聲律的意圖,這意圖竟然又開向更古老的風調(diào),也就是回返數(shù)百年前,當歌詠只維持著最簡樸的音樂感性,而仍然動搖性情,引發(fā)感悟。
至于生活,胡商之子在一篇上書之文中追憶:他曾經(jīng)為了接濟那些落魄公子,在一年之內(nèi),散錢三十萬。這數(shù)字可以買三萬斗米,但也許并不夸張。因為他雖然不事生產(chǎn),還能保持“自由之身”,恐怕得歸功于胡商到處持有的債權(quán)。他以隨手而得之、又隨手而散之的資本與詩篇,成為到處知名的詩家,縱使經(jīng)由婚姻、干謁、投獻而終于成為宮廷中的文學侍從之臣,也還只能揮霍著令人激賞而不入實用的字句。
這個揮霍的年輕人可能比大多數(shù)他的同代人有著更豐富的旅游經(jīng)驗,然而,明明是即目的見聞,親身的閱歷,在他而言,都只是歷史的投影。也就是說,他所看到的街景,都只是原本沉埋在史籍之中,那些春秋、戰(zhàn)國、兩漢、魏晉時代的投影。在他的眼里,全然沒有現(xiàn)實。
身為星宿,發(fā)為仙音,客心無住,余響不發(fā)。街道上的人們知之越多,越覺得他陌生;就連他的妻子、兒女、知交,以及久聞其名而終于接納了他不到兩年的皇帝也不例外。他藉由詩篇,再一次地將人們淡忘的古風引進大唐,然而他卻在風中迷失了自己的身影,他對于成就一番“達則兼濟天下”的追求,也因之全然落空。千載以下,人們居然多只記得他的名字而已。
這條街上也許還有詩人,如果他們都只剩下了名字,也就沒有人會知道:一個個號稱盛世的時代,實則往往只是以虛榮摧殘著詩。
我認為《大唐李白》這樣的小說之所以迷人,不只是它用了許多“稗的、野的、不可信的歷史”去編織李白這個傳奇人物的周遭故事,還因為它用了詩這種朦朧的材料去逆推回當時的創(chuàng)作情境,并且試著讓那個情境(時代的、社會的、個人的)重新活現(xiàn),這毋寧對小說家來說是極大的挑戰(zhàn)與滿足。
因此這部書也可以說是一部考據(jù)、一部詩論、一部紀錄片,當然還是一部新形式的、極度考驗讀者的小說。
——吳明益(小說家、臺灣東華大學教授)
“大道如青天,我獨不得出”,盛世張皇,側(cè)映出的卻是詩人的出處兩難。仰天大笑,終成蓬蒿,李白之悲,不亞于杜甫。而盛世張皇,不如說盛世窘迫,張大春竟以豪氣寫出了這種窘迫。
——廖偉棠(香港作家、詩人)
一個身為星宿、發(fā)為仙音,卻只剩下名字的詩人;一個號稱盛世,卻以虛榮摧殘著詩的時代
李白,改變了唐詩,卻錯過了時代;而整個大唐,又怎么錯過了他?
作家張大春融歷史、傳記、小說、詩論于一體的浩瀚大作,2013年臺灣《中國時報•開卷》十大好書
★作家張大春融歷史、傳記、小說、詩論于一體的浩瀚大作:張大春,當代華語文學界絕對無法忽略的重量級作家,莫言評價為“臺灣最有天分、最不馴,好玩得不得了的一位作家”,梁文道稱之為小說家中“武器最齊備的俠客”。其不同時人的寫作路數(shù),別有風骨的創(chuàng)作姿態(tài),每每令評家為之驚艷、給讀者帶來無限驚喜。2013年,張大春完成了兩件大事:一是與周華健合作音樂專輯《江湖》,整張專輯張大春先作詞周華健后譜曲,古典詩詞和西洋音樂的結(jié)合令聽者無不稱奇嘆服。第二件大事,即是《大唐李白》首部曲《少年游》的出版。此書為張大春現(xiàn)代小說技藝與古典文化素養(yǎng)之集大成作品,出版后即廣受贊譽,被臺灣《中國時報•開卷》評為2013年十大好書之一。
★李白,一個身為星宿、發(fā)為仙音,卻只剩下名字的詩人:飄然不群、才華橫溢的李白為何獨鐘寫詩?心懷“申管晏之談,謀帝王之術(shù)”的理想,為何卻沒有科考資格、與光輝仕途無緣?又為何是李白,得以成就無人匹敵的詩句,成就“詩仙”的名號?在首部曲《少年游》中,張大春透過梳理李白早年的萍蹤游歷,為讀者解開詩人的身世、師從之謎,并嘗試發(fā)掘盛名之下、詩人實踐生命的真實自我。
★大唐,一個號稱盛世、卻以虛榮摧殘著詩的時代:大唐盛世,其真實面向究竟如何?李白改變了唐詩,為何卻錯過了時代?而整個大唐,又怎么錯過了他?以李白的身世為線索,張大春窮盡正史、傳奇、筆記乃至佛經(jīng)、契券等種種文本,于典章制度、社會組織、物用行止等俱有精妙的闡釋,穿插藏閃,再現(xiàn)盛唐時代的斑斕世相。
★一部考據(jù)、一部詩論,還是一部新形式的、考驗讀者的小說:除了大量史實的考據(jù)鋪陳,作者在小說和歷史之間捭闔出入,不僅以詩句推理出當時文人筆下心緒由來的內(nèi)外世界,甚至大膽替李白“代筆”,對其詩作進行續(xù)補、改寫。虛實難辨,卻精彩叫絕,堪稱理性和知識的完美狎戲。
一 老對初芽意未凋
新正剛過,立春日前夕,綿州刺史在自家門首貼了新作的詩句。這詩是刺史親筆,命從人把紙貼在壁間,一口氣寫下來的:
終始連綿盡一朝,櫻垂雨墜頌觴椒。
猶能幾度添佳詠,看洗寒冰入大潮。
寫完了不肯離開,吟讀再三,反復看幾遍,點頭復搖頭,還假作生氣地斥責一個掩嘴偷笑的使女:“不識字奴笑什么?”那使女出身士族吏門,原本是讀了書的;但是即使識字,也讀不懂刺史的詩,尤其是“觴椒”。這里頭用了典故,出自前代晉朝劉臻的妻子曾氏于正月初一那天獻《椒花頌》,后世流傳開來,就把“獻椒”當作過年應景的禮儀,或是一家人開春吃團圓飯稱作“椒花筵”。
不過,在這里,連作詩之時總是追求奇警的刺史都覺得“頌觴椒”太矯揉造作了。他之所以一直搖頭也是由于這個緣故。站在壁前思忖良久,他索性又在“觴椒”之后補了兩聯(lián),把四句添作八句,一絕變成一律。這樣做,只有寫詩的人心里明白:是為了用感覺上格局莊嚴宏大的體制,掩飾用典的造作。接著,他叫人來換了紙,張貼在門首,重新寫了,還當著那些恰巧前來賀節(jié)的客人們吟過一通:
終始連綿盡一朝,櫻垂雨墜頌觴椒。
郊迎新歲春來急,老對初芽意未凋。
筆墨催人消節(jié)氣,心情問世作塵囂。
猶能幾度添佳詠,看洗寒冰入大潮。
就像是辦完了一樁大事,刺史先吩咐備車,隨即回頭對久候于一旁的別駕、錄事參軍、司法參軍、司戶參軍以及仆從和來客們說:“今歲刺史與爾輩賞禽迎春可好?”
賞禽不是常例,但是總比困在刺史邸中分韻賦詩來得好,一時之間眾人都歡聲擊掌大笑。然而,春陽初至,歲節(jié)猶寒,有何禽可賞?又到何處去賞呢?
“戴天山。”刺史微笑著睨視眾人,道:“會神仙!”
據(jù)說,神仙道中有召喚禽鳥一門,頗為歷代帝王傾心眷慕。此道中人,一旦施展起法術(shù),能以空空妙手,收取山林之間的各種鳥類。鳥兒們會群聚于仙人四周,有的高棲于喬木之枒,有的俯伏于叢草之間,有的在水湄沙洲處引頸翹盼,也有的會在山嵐嶺云之際嘶鳴盤桓,試著接近那仙人。仙人持咒,但見其唇齒翕張,不能聞辨聲語,恐怕唯有禽鳥能夠聆會他的語意。
這些鳥兒似乎也會依著某種仙人所指示的順序,飛身進前與仙人會晤—或就其掌心掠取谷食,或就其肩頭磨擦喙吻,也有體型巨碩,翼展丈許之鳥,多數(shù)無法說出族源、道其名類,竟然還能夠與神仙周旋不止片刻,像是老朋友一般,殷殷點頭眨眼,撲翅探爪,好像說了許多話。這讓戴天山在短短數(shù)年之間成了一座遠近馳名的仙山;早些年還有幾批道士想要在此建筑宮宇觀塔,大肆擴延峨眉山一脈的道法香火。
戴天山在綿州昌明縣北三十里的地方,山前還有山,兩山南北相依而立,也有稱這兩山為匡山的,南山號大匡,北山號小匡。此處之名,不脛而走,據(jù)說連北邊百里之外的龍州、劍州都有人津津樂道。最近每逢春秋佳日,還有數(shù)以百十計為一隊的游人前來,爭嚷著看神仙。刺史的訪客里有那頗知里巷風情的,趕緊湊趣說:“聞道大小匡山桃花開得好,野物繁茂,有呦呦鹿鳴之勝,十分難得;刺史有這般雅趣,我輩敢不相從?”
刺史還沒答話,另一個頭戴紫冠、看來不過十多歲的少年道士點點頭,朝大門上刺史的詩句指了指,微笑著說:“這時節(jié),不過是‘櫻垂雨墜’爾耳,桃花還未發(fā)枝呢。”
“丹丘子真是箇中人!”刺史一抬手,拉住紫冠道士的衣袂,逕往衙署西側(cè)踅去。眾人跟走了約莫一箭之遙,轉(zhuǎn)向南側(cè)巷口一眼眄了,都不由得驚呼出聲—原來刺史早就給眾人備妥了牛車。大約也是由于新正立春之故,為表嘉慶歡愉,一行十數(shù)乘負軛的牲口都披戴著五彩紋衣,遠望一片繽紛撩亂,煞是好看。
這時刺史才說了:“桃花未發(fā),某等便去為春山補補顏色?!?
刺史和眾賓客們此行的確有目不暇給的奇遇,在這一個花朝節(jié)里,他見識了意想不到的方外之人,也結(jié)交了只在魏、晉時代才可能生養(yǎng)孕育出來的隱逸之士。是后,他甚至經(jīng)常廢弛公事,自己趕著牛車,車上載著像丹丘子一流的三五素心之友,來到這神仙所在之處。而在刺史原本狹促的官場上,一向沒有這般能夠放懷高議、詭辯劇談,而且異趣橫生之人的。
如果單從刺史的眼中作一飛快的遍覽,他在大匡山同這些人作伙,與神仙通宵達旦、飲酒賦詩、高談闊論的光景也沒有幾次。對于人生之中有過的這么幾年歡愉光景,窮刺史之憶念,卻總是掛懷不忘。他曾經(jīng)感慨地吟了兩句:“誰留去字去,石上望神仙?!薄欢@只是孤伶伶的一對殘句,沒有上下文。刺史于多年后病篤彌留之際,曾經(jīng)喚人取筆墨到榻前來,說:“某還有兩句詩未曾寫完—”也果真就沒能寫完了。
刺史姓李,名颙,字子敬。颙者,大也。李颙的頭臉一出生就顯得比常人大,狀如長盤,乃以此字命名。他生小經(jīng)常因此受人嘲笑,卻不以為忤。在那一次去戴天山尋訪神仙的路上,忽然有幾只五色斑斕的異禽,不知從何處飛來,轉(zhuǎn)瞬間齊集在他的紗帽頂上,賓客們都說這是祥瑞之兆,新年必得征應,該是刺史要升官、回西京了。只有少年道人丹丘子朗聲笑道:“好大頭顱,消得鳳凰來佇!”
眾人不敢跟著笑,紛紛垂面掩口,倒是丹丘子的笑聲在四面的山墻之間蕩回起落,驚動了微微的春風,一陣若有似無的山煙擾動之下,霎時間引來了更多的禽鳥。刺史也顧不得官儀,忙不迭地從車中短榻上站起身,撲東扇西地揮打著袖子,嚷道:“快看!快看!”
他們究竟看到了什么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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